魯迅先生不止一次寫到中國人的圍觀藝術,每一次的圍觀都伴隨著帶血的暴力。先生或許不會想到,數十年之后,圍觀已經變幻了場地,從菜市口搬演至網絡、平面等各種媒體上,但是“頸項都伸得很長,仿佛許多鴨,被無形的手捏住了的,向上提著”的圍觀藝術以及暴力的程度卻始終沒有改變,甚至更加極致。《藥》里的人血饅頭讓魯迅先生看到了無望和悲涼,“饅頭血案”讓同為思考者的陳凱歌看到了網絡時代的集體暴力。一切仿佛冥冥之中,殺頭的影像讓魯迅先生棄醫從文,影像中的暴力再一次傳達了陳凱歌冷峻深沉的思考。
《搜索》中的葉藍秋最初被媒體關注具有一定的合理性,因為在尊老愛幼的傳統下,不讓座的行為以及一句超有創意的氣話足可以引起公憤。但是事態的發展愈發失態,圍觀葉藍秋不再僅限于“不讓座”,圍觀演變成為消費。媒體在消費她的話題性,記者通過消費她得到業內認定,老板消費她而獲得營銷,公眾消費她已獲得對“小三”等等話題的宣泄以及道德感的自慰。在由整個社會所建立起的媒體網絡里,葉藍秋已經不再是那個富豪的秘書,不再是一個淋巴癌晚期患者,而是被型構成一個騷貨、不道德者、壞女人。
在這樣無法被控制的連鎖反應里,每個人都被一雙無形的手所操控,身在其中的幾方勢力誰也無法預知未來。王學圻豪言壯語,想捏死誰就能捏死誰,但是始終無法把握住高圓圓的行蹤。媒體人們貌似魔術師,可以通過剪輯、編寫讓一個小事件發酵成大新聞,但是無論如何,他們的攝影機無法達到真相,更無法預知死亡。無處不在的偶然,推導出必然的悲劇。
作為圍觀的看客,伴著好奇的心理所看到的血淋淋中,到頭來映照出的還是自己的身影。不只是劊子手在手舉屠刀。網絡時代里的人肉搜索讓更多的人成為手中有刀者,且讓更加多的人成為心中有刀者。被圍觀的葉藍秋已然毫無私密可言,通過各種或貌似正當或下作齷蹉的手段,通過網絡、媒體的傳播,葉藍秋變成一個透明人。有人說,不道德者無隱私可言。但誰又能說暴露他人隱私又會是道德的行為呢?網絡、媒體讓人無處遁形,公共資源所隱藏著的暴力元素令人發冷。其實轉身看看周遭,每個人不都逐漸變成透明人嗎?微博的存在使人或主動或被動的展示著自我,幾何擴散讓個體不得安息。這是時代的進步,亦是時代的悲歌。地球村更加縮小凝集,仿佛整個世界搬進了同一間屋子。魯迅先生鐵屋子的寓言在這樣的時代出現不能不說是個悲劇,有人覺醒,但是誰有能夠保證覺醒者不會有葉藍秋同樣的命運。
被圍觀者葉藍秋,是富豪的秘書,是淋巴癌晚期患者,是騷貨、不道德者、壞女人,是尋找生命最后慰藉的弱者,是自殺者,是媒體、個人的消費品,是整個社會網絡的一份子,是你,也是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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